第17章 冬日的第一场雪（1 / 2）
日子一天一天的过，徐云已经不再上班，大多时候躺在床上昏睡，只要清醒过来，就在书桌前不停地写啊写啊。枣红色的记事本越来越厚，因为写不下的地方，又加了很多附页。
云平云洁趁妈妈睡觉时悄悄翻阅，记事本内容愈加丰富，大到人生道理、处事哲学，小到每月什么时候买油买面，事无巨细。
云平有些不理解，妈妈为什么不跟大家多说说话，非得一笔一笔写下来。云洁知道。因为妈妈稍稍说话便气喘不已，她的身体，已经几近干枯了，她定是在想，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多的，给孩子们留下能够反复学习、切实有用的人生智慧。
自从上次进城采购被邻居蛐蛐后，徐云的记事本上便多了很多额外叮嘱。
比如，对每一位老师和家属院的长辈要热情招呼，礼貌交往，外出行动尽量四个人一起。
比如，周一到周五在学校食堂里好好吃饭，周六周日买点肉蛋海鲜，在家自己做饭，补充营养。四个人的饭票肯定吃不完，周五多买点馒头，周末就不用自己蒸馒头了。
比如，每月一发遗属补助，四个人一起，即到街上最大的粮油铺，把下个月的米面酱醋买好，肉蛋菜也一并置办一周的量，这个月如果需要添购，比如肉类、鸡蛋，要到远一点的背街店铺去买。
比如，放学后不能去别人家串门，不要在外面逗留，下课即回家，回家即关大门。尽量不在家招待同学朋友，而亲戚和爸妈朋友来家里，要把大门打开，远迎远送，尽量留下吃饭，多待一会。
比如，家里有事可以找大姑、大舅、大姨，可以找魏奶奶。学校有事可以求助郑校长、付校长、李老师、林老师......
云洁不允许妈妈多坐多写，一总赶着她去床上躺着，可眼看着妈妈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，大家心里也越来越慌，每次徐云醒过来，都会再安排一件事或者几件事情，仿佛她睡了一觉就是转了一个心思，得了一个主意。
一件又一件的，北屋三大间的门窗用塑料纸糊起来了，南屋厨房的屋顶也修缮加固了，大家的新棉衣新棉被也在窗下晒得暖洋洋，厨房里添置了一个饭橱、一个大铝锅，新买的噌亮的电饭锅放在堂屋八仙桌一旁的角几上，过冬的土炉早就支好了，附房里堆着满满的煤炭，徐云一遍遍叮嘱：晚上封好炉子，窗户留条缝隙......
终于，在一个平静的夜晚，没有风，今冬的第一场雪悄悄来了。
云平半夜起来查看火炉子，窗外的雪飘飘洒洒，地上蒙上了薄薄的白色。挑起窗户一角的塑料纸，云平将鼻子轻轻贴在玻璃窗上，感受着鼻尖带来的冰凉感，微微的凉风透过窗缝丝丝飘进来，让他越发清明。
外面的雪世界是安静的，静得能听到雪花在空中盘旋相撞的“噗噗”声，屋里的炉子上有水壶“咕噜噜”的声音。
东间的娘仨，正沉沉睡着，今夜的月亮几乎满月，加上白色的雪地反光，屋里竟亮得跟白昼似的。云平悄悄在床沿坐下，看着妈妈消瘦的面颊，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如同枯掉的树枝，惨白的月光下，妈妈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云平就这么看着妈妈，像要把妈妈的脸庞印在脑海最深的地方。突然有点嫉妒云洁和连莲，可以陪妈妈睡在一起。自己和云升从小被爸爸当做男子汉培养，很少有撒娇的机会，每每看到云洁抱着妈妈的胳膊晃啊晃，晃啊晃，都有点小小的羡慕。
今天，简直有点嫉妒了。
云平悄悄在床的外侧躺下来，紧紧地贴着妈妈的身体。妈妈身上是枯瘦的，却也是温暖的，云平贪恋地闻着妈妈身上的味道，要将这味道留在记忆的最深处。此时此刻，云平仿佛又回到了带着奶香味的小婴儿时期，在妈妈的怀抱中安心地睡着了。
第二天是周日，云洁多睡了一会，醒来时却发现床边多了大哥。就这么紧挨着妈妈睡着了，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，身上搭着一个小被子。云洁没有叫醒他，把自己的被子盖在大哥身上，让他多陪妈妈睡一会。
待云洁把早饭在堂屋摆好，云平期期艾艾走过来，不好意思挠挠头：“想着陪妈妈躺一会，不小心睡着了。”云洁笑道：“这么大人了，也不知道照顾自己，盖那么个小被子，也不怕冷。”
“没觉得冷啊，啊？小被子？”云平不记得自己盖被子了。
云升这才知道大哥昨晚是在东间陪妈妈一起睡的，立马不愿意了，哼哼唧唧：“凭什么，凭什么，你们都陪妈妈一起睡，就我自己睡的，我也要跟妈妈一起睡！”云洁刮他鼻子，“是谁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，自己一人睡觉不害怕的！”云升扭着身体，嘴里嘟嘟囔囔。
吃过早饭，雪已经停了，太阳出来，照得屋里暖洋洋的，大家干脆把妈妈抱到窗下的沙发上，一家人依偎在一起晒太阳，晒出了一身的汗，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。
徐云的精神很好，难得说了很多话，说的都是孩子们小时候的糗事。云升尿床尿到二年级，每次一出太阳，别的不用管，先得给他晒被子褥子，人家尿床都是尿褥子，他倒好，被子褥子一起尿，天天被云平嫌弃。
大家一起哈哈大笑，云升又扭捏起来。吃过午饭，云洁看妈妈有点精力不济，安顿连莲跟妈妈睡午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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